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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象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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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纏也坐去柴火垛上,伸直雙腿,眼睛盯著腳尖:“我外婆別說為自己續命了,因為不喜歡苦味道,到最後她連醫生開的藥都不怎麽願意吃。”

阿洋微微嘆氣。

“你阿媽的占蔔真的準麽?”顧纏心裏懷疑。

孟白讓秀瑛過來白蛾子山那會兒,是一九七九年前後。

他說他確定了方向,三年就能回來,可都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了。

孟白一直沒有回來,也沒有回去白家,估摸著早已遭遇不測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阿洋扭頭看她的側影,“我阿媽也撐不過多久了,最多一年。希望這一年裏孟白真能回來,否則她這些年的苦算是白受了。”

顧纏看向茅草屋,不太懂得秀瑛又在堅持等待什麽。

“我想,孟白一定是個非常令人驚艷的男人吧。”顧纏感嘆一句,想起一件事情,“那枚靈蛇戒指還在他手裏?”

問的是廢話,他出去“渡劫”,不可能不帶靈物。

所以不等阿洋回答,又問:“那我外公是不是把孟白氣走的傀儡?”

“這我不清楚。”阿洋搖搖頭,“不過聽我阿媽說,你阿媽笑起來時眼睛彎彎有幾分孟白的影子。”立刻又解釋,“但不能排除是她太想看到孟白可以有個好結果,魔怔了……”

從時間上來看,薛儀婷的確有可能是孟白的女兒。

但之前兩個孩子都沒有保住不是麽?

顧纏說:“那也許第三個孩子就是保住了呢,之前會流產,是因為孟白的靈蛇戒太霸道,他離開後反而變好了?”

阿洋眨眨眼:“聽上去你很想孟白是你外公?”

顧纏承認:“是有那麽一點。”或許和秀瑛的想法一樣,希望瞧見孟白有個好結果吧。

“阿洋……”屋裏秀瑛痛苦的呻吟一聲。

“我來了。”阿洋忙從柴火垛上起身,“小纏,我得去幫我阿媽換藥了。”

顧纏說聲“好”。

阿洋將地上的青銅劍撿起來遞給她:“拿回去吧。”

顧纏猶豫不定:“我替你生氣,不是很想拿回去給那個裴東越。”

“沒什麽好氣的,當年我們都只是小孩子罷了。”阿洋抓起她的胳膊,將劍柄塞她手裏,“拿走吧,我現在其實非常後悔,一瞧見這把破劍就心煩。”

無數次的想,如果當初叛逃裴家時沒將它偷走該有多好。

“嗯?”顧纏想起裴東越說的話,擔憂地問,“難道它真的殺氣太重,影響到你的身體了?”

阿洋苦笑:“你真不明白麽?”

顧纏望著他的眼睛,目光充滿疑惑。

阿洋神色微微黯,並不解釋,轉身往茅草屋走。

腳步越放越緩,他停下來說:“都是因為它,導致我不能接受你外婆的改造,才便宜了唐勵堯那只弱雞。”

顧纏:……“小唐先生其實真不弱。”

“我明白,我也只是嘴上不服罷了。其實真正的弱者是我。”阿洋的聲音飽含苦澀,“從小我就自視甚高,正是因為過於自負,才忍受不了青光劍不屬於我這件事,偷也得偷走。”

然而這柄劍卻向他證明,他確實不配成為繼承人。

不然他大可以在顧纏離開白蛾子山之前,將顧纏攔下來。

告訴她:我雖無法成為傀儡,但我有青光劍。邪靈妖怪來一個殺一個,來兩個殺一雙。相信我,我有足夠的能力護你一生平安。

可是他沒有。

他選擇黯然神傷的送她離開。

“因為我實在沒有勇氣成為第二個孟白。”

這會兒唐勵堯正在蘑菇林裏撿垃圾。

昨晚上的混戰,導致樹葉樹枝以及蘑菇碎片飛了一地。打完人就散了,誰也不收拾。

倒不是唐勵堯勤快,顧纏讓他幹的。

早起顧纏去找阿洋,他想跟著,卻被顧纏大聲驅趕回來。

“這都多久了?難不成還打算吃個午飯再回來?”唐勵堯時不時看表,心中著急又惱火。

裝了一簍子垃圾去扔時,耳畔聽見硬物劃拉石板的刺啦聲響。

知道是顧纏回來了,唐勵堯擺出生氣臉。一轉頭,卻瞧見顧纏拖拽著那柄青銅劍,慢慢走在林間小道裏,雙眼無神,一幅掉了魂的模樣。

之前被顧嚴點醒她沒感情,她從小破樓裏逃跑出來時,也是這種狀態。

今天明顯更嚴重。

唐勵堯忙扔掉簍子疾步朝她跑過去:“又怎麽了?”

顧纏好半天才擡頭看他:“你說的對。”

唐勵堯:“?”

“我們必須得努力發現對方的優點,爭取喜歡上對方……”“啪嗒”一聲青銅劍落地,顧纏蹲下去,雙手抱著膝蓋,將臉埋進手臂裏。

無論爸媽的經歷,還是外婆的經歷,她從心態上始終是一個旁觀者。

而阿洋那句“沒有勇氣成為第二個孟白”,刺激到她了。

令她恍然大悟,原來自己不是局外人,極有可能成為下一個薛丁香,或者薛儀婷啊。

虧她之前偶爾還會擔憂,萬一哪天遇到喜歡的人,唐勵堯這個傀儡該怎麽辦。

原來她根本沒有資格再去幻想未來了。連阿洋都怕,誰會不怕?

即使真讓她遇到屬於自己的“孟白”,她忍心這樣去傷害他?

聽她斷斷續續的講完,唐勵堯雖也唏噓孟白的遭遇,卻又忍不住為自己慶幸。

這麽一瞧,自己能夠成為傀儡,簡直是祖上積德,老天爺賞飯吃。

“所以你就甭想著遇見什麽‘孟白’了,多看看我吧。”唐勵堯雙手插進運動外套口袋裏,垂眼看著她的頭頂,“等回家,我得多帶你去我的圈子裏逛逛,讓你瞧瞧我有多搶手。”

顧纏沒有心情開玩笑,她從手臂裏擡起頭:“你就真不怕?我現在還沒太大改變,將來……”

倘若這種改變,就像之前中了咒術時一樣,看自己是個滿身黑油的怪物,根本不算什麽。

怕只怕不知不覺中變了,在完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,變成一柄傷人傷己的刀。

還至死不知錯在哪裏,太恐怖了。

“不怕。”經歷過上次的黑油事件,唐勵堯想通了,爽朗笑道,“你也別怕。咱倆是共生的,我站的直,就不怕你歪。如果你歪了,那肯定是因為我站的還不夠直。”

顧纏微楞,不太懂這話的意思,仰頭望著他的眼睛。

唐勵堯屈起右膝,半蹲下來:“小纏,即使沒有‘油’,人生也會出現各種悲歡離合。情人形同陌路,親人陰陽相隔,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,你別多想。”

顧纏仔細琢磨:“你說的好像也對。”

“明明就很對。”唐勵堯戳一下她的額頭。

“我好像總是很輕易就能被你說動。”顧纏想,應該是共生的關系。

“行了,別瞎琢磨了。”唐勵堯說著話,一手撈青銅劍,一手將她從地上拽起來,“走,回去吃早飯,我等你等的快餓死了。”

……

遠處的大樹下,顧嚴背靠樹幹站著,目睹顧纏的模樣,心中覆雜。

之前惱她像個傻子,現在對比起來,或許從前的狀態更好。

“看來白家的戒指一時半會兒找不回來了。”簡南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,“白家前輩說三年回來,即使沒有找到解除詛咒的辦法,他也應該回來一趟。”

他同薛丁香賭氣,至少會給自家徒弟遞個消息,“白家前輩可能遇難了。”

顧嚴抱起手臂:“你也認為孟白就是白鏡泫?”

“八九不離十。”簡南柯惋惜,“不過,麻煩提醒你妹和小唐先生一聲,最好先別說出去,萬一搞錯了,會連累白家前輩的名聲。”

顧嚴的臉色瞬間陰沈。

簡南柯立刻知道自己說錯話了:“抱歉,我僅僅是站在白家前輩的角度……”

“行了。”顧嚴冷笑,“少和我說話,省得連累了你的名聲。”

“我真心沒有看不起你們的意思。”簡南柯必須說清楚,“我也沒有看不起孟白先生。”雖然他一直不太喜歡戀愛腦的人,“但從某方面說,敢於做選擇,一生忠於一事,挺值得欽佩。”

心情煩躁的顧嚴踢飛一塊兒石頭,黑著臉走人。

“劍已經取回了,戒指也不在山上,咱們該走了。”簡南柯使用了“咱們”這個詞,“顧嚴,我正式邀請你加入。”

“怎麽,現在不怕將後背留給我了?”顧嚴止步轉頭,瞥他一眼,“是不是發現我比他們幾個更靠譜?”

簡南柯心中難堪,不承認也沒辦法,這夥人裏,他私心竟然更信任顧嚴多一點:“怎麽樣?要不要一起?”

“我勸你還是回去睡個回籠覺吧,夢裏什麽都有。”顧嚴壓了壓帽檐,冷哼一聲,擺出一副“當初對我愛答不理,今天讓你高攀不起”的態度,走人。

簡南柯笑了笑,知道他答應了。

……

顧纏和唐勵堯坐在廊下吃早飯,南瓜粥配鹹菜。

粥是顧纏早起出門時熬上的,沒空炒菜,只好配鹹菜。

唐勵堯尋思著阿洋之前說過的話有點兒道理,是該點亮一下廚藝技能了。

顧纏邊吃邊望著一側養烏龜的池塘,水不深,二十多厘米,平時都靠下雨來蓄水。

山上多雨,池塘基本不會幹。

顧纏說:“我猜烏龜應該是孟白養的,因為我外婆非常討厭小動物。這麽多年了,外婆雖沒管過,但也沒扔出去……”

唐勵堯道:“你對孟白還真是念念不忘。”

“他可能是我外公。”顧纏低頭扒拉粥喝,“可惜外婆去世了,永遠成個謎。”

“怎麽就成迷了,想知道還不簡單?”唐勵堯納悶,“白小禾不是現成的白家人麽,薅他幾根頭發,做個DNA比對一下不就行了?”

顧纏的眼睛亮起來:“DNA比對?可以嗎?”

唐勵堯說:“當然可以了。”

顧嚴從大門口走進來說:“你能確保孟白是白家人,還是確保白小禾一定是白家親生的?”

唐勵堯早已習慣他的神出鬼沒:“嘁,又偷聽我倆聊天。”

“你聽力比我們強,卻沒有發現我們,哪來的臉說話?”顧嚴瞪他。

說不過顧嚴,唐勵堯舉筷子投降,停止這個話題。

顧嚴轉而數落顧纏:“誰是外公重要嗎?外公姓孟姓白姓趙錢孫李,能改變你是油人的事實?”

顧纏低著頭挨訓,不敢吭聲。

山雨說下便下,顧嚴從雨中走到廊下。唐勵堯知趣起身,將藤椅讓出來,自己拉個小木墩,坐在顧纏身邊。

顧嚴在藤椅躺下。

他身後的墻壁上浮現出一道黑影。

顧嚴目望逐漸變細密的雨幕:“事不宜遲,吃過午飯就離開。等回春城咱們兵分兩路,車給我們,你倆飛回榕州。回去之後,輕易不要和我們聯系,不要告訴任何人最近發生的一切,以及我們要做的事情,唐勵堯,包括你父母……”

他交代許多事情,唐勵堯一一記下: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?”

顧嚴都籌謀好了:“你把那兩箱子現金留下來就行了,我說過,它們比你有用的多。”

“哥……”顧纏放下勺子,趴在藤椅扶手上,“你能不能每天給我發消息報個平安?”

顧嚴淡淡道:“用不著,我若死了,我的‘油’立馬會朝你傾斜,全世界你第一個知道。”

顧纏心頭一跳,抱住他垂下來的手臂:“你別瞎說!”

顧嚴將她甩開:“管好你自己,少來操心我。”

吃過午飯,又把宅子裏裏外外收拾一遍。

簡南柯將譚夢之重新收回指南針裏,顧纏鎖上大門,大家出發了。

“不去和他告個別?”“他”指的是阿洋,對顧纏說這話的人竟是裴東越。

“我們告別過了。”顧纏對裴東越沒有好臉色,“原本他會來送我,因為你在,他不想來。”

“怎麽你還要和他繼續打架嗎?”耿陳臉上青一塊紫一塊,像豬頭,沒好氣地說,“人家都把劍給你了,見好就收吧!”

簡南柯見他一付躊躇不前的模樣,低語:“你有話想和阿洋說?”

裴東越欲言又止,他的確有話想對阿洋說。

其實這些年以來,他恨阿洋偷走了劍,也有想過再見面以後和阿洋道個歉。

當時年紀太小,虛榮心作祟,聯合兄弟欺負阿洋實在不應該,長大懂事以後裴東越一直非常後悔。

昨晚那種情況下,被阿洋搞得當眾難堪,才會咄咄逼人。

青光劍殺氣重,克自身克至親,這是事實。

不然阿洋的父母不會早死。

而且不讓阿洋繼承青光劍,的確是他爸的遺願,求著爺爺點的頭。

算了,事情鬧到這個地步,道歉又有什麽意義?裴東越大步離開。

下了山,兩輛車原路返回。

“這附近的霧裏怪,還有其他一些邪靈,都是從阿洋手裏跑回來的。”

原本是阿洋抓來為他阿媽續命所用,沒地方放,暫時存放在蘑菇林,沒想到被那幾個潛入者給放了出去。

顧纏和他們解釋:“阿洋已經在抓了。”

……

一路開回春城,開始兵分兩路。

簡南柯和顧嚴幾人跟著指南針的指針走,去找譚夢之的身體。

唐勵堯則和顧纏返回榕州。

下飛機時已是晚上十一點半,取出行李走出機場,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八秒,顧纏微信響了。

顧嚴:[吃瓜][吃瓜][吃瓜]

顧纏忙舉著手機曬給唐勵堯看:“我哥給我報平安了,掐著點兒,還會發表情,也太可愛了吧。”

唐勵堯從她眼睛裏瞧見了光芒,笑道:“你沒和你哥發過信息?他很愛發表情的。”

和他的聊天頁面裏[發怒]至少得有一百個。

“從前有發過信息,但都是‘嗯’、‘哦’居多。”顧纏盯著聊天框稀罕的不行,邊走邊回覆:記得按時吃飯,少喝白酒,註意安全。[鮮花]

顧嚴沒有回覆,她一直盯著屏幕。

唐勵堯揪住她的衣領,將她提溜回來:“姐姐,看點路,接我們的人在這邊。”

顧纏扭臉,一眼就瞧見一輛粉閃粉閃少女心爆棚的豪車。

幸好是淩晨時分,旅客較少,不然肯定一堆人拍照。

她問:“是佟小姐?”

唐勵堯得意洋洋:“不是佟妮妮,是一個很愛我的女人。”

顧纏“哦”一聲:“原來是葉阿姨啊。”

唐勵堯挫敗:“你什麽意思,好像世上除了我媽就沒有女人愛我了?”

顧纏問:“就算真的有,你也不可能讓她來接我們吧?”

唐勵堯悻悻:“不錯嘛,都學會推理了。”

粉鉆豪車開到身邊,葉美娜搖下車窗,摘掉空軍眼鏡,笑道:“大寶貝們,一路辛苦啦。”

“葉阿姨。”顧纏乖巧的打招呼,然後坐去後排。擡頭一看,頂部鋪滿藍色碎鉆,似星空一般,夢幻至極。

唐勵堯剛想去拉副駕駛位的車門,被葉美娜一把拽住。

唐勵堯楞了楞,明白了,也坐去後排。同時和顧纏解釋:“我爸媽最近都在家,咱們也回去住。”

顧纏說“好”。

葉美娜卻道:“你爸這幾天有事兒去國外了,我過兩天得去參加攝影展,也得出門一趟。”

說著,還扭頭朝唐勵堯挑了下眉毛:放心,不會打擾你們小兩口的同居生活的。

唐勵堯燎了撩劉海,假裝沒看見。

葉美娜開車將兩人帶回唐家,一棟歐式帶花園的別墅。

“我先去洗個澡。”唐勵堯都不好意思說,他已經好幾天沒認真洗澡了。

之前洗頭都是顧纏燒壺熱水,勾兌涼水,拿個瓜瓢幫他舀著,往腦袋上澆著洗。礙於身高,他還得劈著叉。

剛進臥室,唐勵堯眼皮兒直跳。他的床旁邊竟然又多出一張床,像極了酒店的標準間。

好在他臥室大,擺兩張兩米的床也還有許多富裕空間。

“媽?”他喊。

“你倆不是不能分開?”葉美娜站在門口。

“雖然但是,這裏原本的櫃子呢,我珍藏的絕版手辦呢?”唐勵堯比劃著。

葉美娜給他一個“瞧你那點兒出息”的眼神,“女朋友”重要還是手辦重要?

顧纏正想問自己住哪兒呢,一看這情況,倒是坦然走了進去。

最近經常和唐勵堯睡同一間房,她早就習慣了。

唐勵堯沒轍,走去衣帽間拿換洗衣物,一打開櫃門,又楞住。

八個大衣櫃,現在只剩一個櫃子是他的衣物,其它全部換成女裝。不同品牌,不同款式,但都是顧纏的尺碼。

推開一道玻璃門進入第二層,果然,鋪滿整面墻的鞋架也大多換成當季女鞋。

只給他留了小小角落。

另一側墻架原本擺放的是摩托車頭盔,現在也大多變成了女士手提包。

唐勵堯心塞,這是不是“已婚”男人的悲慘現狀?

“這全是阿姨為我準備的?”顧纏往衣帽間走了一趟,看的兩眼發直。

“我去洗澡了。”唐勵堯訕訕說。

隨便抽了一套睡衣走出衣帽間,將位置留給顧纏,讓她去試衣服

……

唐勵堯好久沒有泡過像樣的熱水澡了,舒服的他幾乎在浴缸裏睡著。

穿好睡衣,吹完頭發,他回到臥室裏去,瞧見顧纏正趴在床上看書。

旁邊床頭櫃的抽屜半開著,看來這書是從抽屜裏拿出來的。

“我的書?”唐勵堯納悶,他房間裏怎麽會有書?

就連上學的時候,課本都不會往家裏拿。

唐勵堯走過去一瞧,抽屜裏還有幾本,拿出來一看,《米其林大廚寶典》、《高級私房菜》……

菜譜?唐勵堯稍稍一迷瞪,想起來了。

那會兒阿洋冷嘲熱諷說他不會煮飯,他氣不過,晚上睡覺之前搜了下美食視頻,山上那破網根本點不開,惱火的給秘書發了條微信,讓他幫忙搞點大廚的菜譜回來。

這家夥居然直接放他抽屜裏了?

“你不是說和阿洋比,太掉價,怎麽還想學煮飯?”顧纏翻著手裏的菜譜,口水都要流出來了。

“買菜譜不一定是要學煮飯。”唐勵堯將手裏的書扔一邊去,“我看美食圖片過過癮不行?就像現在很多人喜歡看吃播一樣。”

顧纏托起下巴,瞇眼看他:“說謊,你臉都紅了。”

“我剛泡完澡,熱的。”唐勵堯轉身背對著她,假裝整理自己床上的被子,呲牙,心道丟臉丟大了。

他岔開話題,“你早上洗過澡了,還洗不洗?不洗的話咱們睡覺吧,都快兩點半了。”

“不洗了,關燈睡覺。”顧纏打了個哈欠,合上書。

臥室裏只亮著一盞暖橘色的地燈,躺在床上,唐勵堯翻來覆去睡不著,忍不住說:“你要是喜歡看我下廚,煮飯給你吃,我學一學也不是不可以。”覺得不妥,又連忙補一句,“說好了和你培養感情,我是認真的。”

顧纏都快睡著了,被他吵醒,語氣不太好:“誰喜歡看你在廚房裏油膩膩的樣子?”

唐勵堯:“……”

顧纏說的是真心話,她不覺得男人為她親自下廚是種浪漫:“我更喜歡你把地標建築的空中餐廳整個包下來,請我吃燭光晚餐,哦對,窗外還要有幾百臺無人機表演。”

她幻想著,眼前已經有畫面了。

“只見江邊舉滿了手機,短視頻平臺裏一堆堆的視頻,文案都是‘哪家總裁又在討好小嬌妻了?’”

“還有還有……”

聽著她喋喋不休,唐勵堯忍不住捏捏眉心。

顧纏側身問他:“你是不是正在心裏嘲笑我?就像上次我讓你開跑車帶我上山看夕陽。”

“跑車上山如履平地是真做不到。”唐勵堯也翻身面對她,枕著手臂說,“但你這個願望不算難事兒。”

比讓他學煮飯簡單太多了。

顧纏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,唐勵堯卻又說,“不過最近肯定不行,嚴哥他們正在辦大事,咱們最好低調些。”

“你說得對。”提起顧嚴,又將顧纏跑偏了的心思拉了回來,她從枕頭旁摸出手機,顧嚴還是沒回消息,“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哪裏了。”

顧嚴他們這會兒才剛開著越野車從春城出發,並不是被什麽事情耽擱了,而是只能在深夜趕路。

用譚夢之的靈魂體去追蹤她的身體,白天是辦不到的,會被各種亂七八糟的磁場幹擾,指南針捕捉不到。

“到底是往哪個方向走?咱們已經在環城高速上轉了三圈了。”耿陳開車,不停看向副駕駛位上的簡南柯。

簡南柯左手拿著指南針,右手一直在掐手訣,像是在推算什麽。眉頭緊緊揪起來,沒有回答耿陳。

耿陳只能繼續兜圈子。

後排,裴東越閉目養神,白小禾趴在他大腿上睡著了,顧嚴則在拿著手機玩兒開心消消樂。

忽然,顧嚴搖下車窗,往外看過去。

“怎麽了?”簡南柯從指南針上擡起頭,他對顧嚴的反應很敏感。

“我總覺得……”話說半茬,顧嚴搖搖頭。

自從這次離開白蛾子山,顧嚴總覺得有人在偷窺自己。若有似無的,好像是故意釋放信號,讓他知道一樣。

在四個驅魔人眼皮子底下,一直釋放信號,這人段位很高。

但顧嚴察覺不到這人的惡意,甚至有種熟悉感,應該是友非敵。

當然,這人的是友非敵只針對顧嚴自己,對驅魔人有沒有惡意,他就不知道了。

顧嚴決定暫時先瞞著,靜觀其變。

他若無其事的搖上車窗,繼續玩消消樂。

顧纏和唐勵堯睡到中午才起床,葉美娜親自下廚準備了午餐。

吃飯的時候又約顧纏下午出門購物,顧纏一點不客氣,一口答應下來。

“衣帽間都填滿了,還買?”唐勵堯邊吃邊抱怨,關鍵是他不能離開顧纏,得跟著一起,最後拎包提購物袋的都是他。

累歸累,不過跟在她們屁股後面,看著她們相處愉快的模樣,他心裏有股說不出原因的愉悅。

兩天之後葉美娜離開榕州,去了國外參加攝影展。

走之前還叮囑唐勵堯,等唐律回來了,要乖一點,不要惹他生氣。

但唐律像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,一直沒回來。

秉持著“低調”原則,唐勵堯這次回來也沒找朋友聚會,基本上都陪著顧纏在家裏待著。

他打游戲,她看小說,難得過上一段平靜的日子。

而顧纏每天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準時打開手機,因為顧嚴會在第五十八秒準時給她發信息:三個吃瓜表情。

一連半個多月都是如此。

顧纏發過去的信息他從來不回,無所謂,只要他報平安就好。

然而在第二十天,顧嚴沒有準點發消息報平安。顧纏一直等著,等到夜裏三點,顧嚴竟然撥過來一通電話。

顧纏立刻接通:“哥?”

顧嚴好一會兒才說:“顧纏,你出生時咱們拍第一張全家福,照片上你沒有臉,知道嗎?”

顧纏說知道啊:“之前你有講過。”

顧嚴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:“那你知不知道為什麽?”

“我怎麽會知道?”顧纏心慌起來,因為她聽出顧嚴的聲音似乎在隱忍著強烈的情緒,憤怒和傷心,都是沖著她的。

顧嚴連連冷笑。

顧纏被他笑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:“哥,發生什麽事情了?你別嚇我……”

“哥?”“哥哥?”

這一連串“哥哥”喊出聲,顧嚴的冷笑漸漸淡了。

他許久不語,又突然開口,語氣平靜不少:“嗯,我是你哥。”

太過怪異,顧纏更擔心了:“哥,你沒事兒吧?”

“沒事,我會解決的。”顧嚴說完,不給顧纏開口的機會,直接將電話掛斷。

顧纏連忙回撥過去,他不接。

“怎麽了?”唐勵堯剛洗完澡回來,見她拿著手機在房間裏走來走去。

很少見她這樣焦急。

“我哥不對勁。”顧纏指著電話,講了講通話內容。

唐勵堯也聽出了怪異:“問問簡南柯?”

“可是哥說過不讓我們聯系他們……”顧纏一貫是很聽顧嚴話的。

她擔心的一夜沒合眼,唐勵堯陪了她一夜。

第二天一早,顧纏實在是忍不住給簡南柯發了一條信息:簡大師,我哥還好嗎?

簡南柯很快回:挺好的啊,昨晚喝了酒,現在還沒醒。

原來是喝高了啊,顧纏懸著的心稍稍放了點。

而且當晚十一點五十九分,顧嚴又發來三個吃瓜表情。

看來是真的沒問題了,顧纏這才放心。

……

又過去幾天,夜裏兩三點左右,剛睡著沒多久的唐勵堯朦朦朧朧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。

他對睡眠的要求不高,很快清醒,昏暗中瞧見顧纏竟在床邊坐著。

他擡了下頭:“小纏?怎麽了?”

等恢覆清晰視線,才看清坐在床邊的人壓根不是顧纏,而是一個陌生男人?!

他驚的猛然坐起:“你是誰?!”

男人擡頭:“吼什麽吼,不要嚇醒我家小怪物。”

“嚴哥?”唐勵堯怔了怔,他若不出聲,一時間還真認不出來,“你的疤……”

身體不清楚,可他臉部和頸部的疤痕都消失了。

唐勵堯還真沒想到,這位暴躁老哥隱藏在疤痕之下的容貌竟是白凈斯文類型的:“你回來怎麽也不說一聲,大半夜的忽然出現在房間裏也太嚇人了吧?”

難道是想突擊檢查,看他有沒有對顧纏不軌?

顧嚴從顧纏床邊離開,來到他面前,抱著手臂居高臨下:“你會不會玩兒象棋?”

唐勵堯誠實搖頭:“不會,我只會點兒五子棋。”

顧嚴又說:“那你記著,在象棋裏沒有對錯,只有勝負,你選擇了一邊,就要絕對忠誠,必須誓死守護屬於你的‘將軍’,明白嗎?”

“什麽啊?”唐勵堯想說大哥你能不能說人話,可他不敢。

“我能為她做的,只有這麽多了。”顧嚴轉頭又看一眼睡夢中的顧纏,眼神覆雜。

突然,他原地消失。

握草!唐勵堯驚出一身冷汗,猛地從床上再次坐起,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在做夢!

真是做夢?不可能!他從來都沒夢見過顧嚴,肯定不是普通的夢!

顧嚴在托夢給他?

難道……?

唐勵堯不敢想,連滾帶爬的下了床,幾乎是撲去顧纏身上,用手觸摸她的額頭。

睡夢之中的顧纏被他嚇醒:“你幹什麽啊?”

“還好。”唐勵堯撫著胸口直接在顧纏身邊躺下了。

顧纏不明所以:“還好什麽?”

唐勵堯連連喘氣:“還好你沒發燒啊。”

“油”沒有朝顧纏傾斜,說明顧嚴還活著。活著就好。

“發燒?”顧纏更想不通了,她這兩天又沒有身體不適,為什麽會擔心她半夜發燒?

遲鈍過後,她驟然明白了唐勵堯的舉動:“我哥……?”

不等唐勵堯解釋,她立刻給顧嚴打電話,手機關機。

唐勵堯已經開始給簡南柯和耿陳打電話了,一樣關機。

連著好幾天都關機。

他們意識到問題嚴重了。

某醫院高級病房。

病床上躺著一位面色蒼白,虛弱的少女。

床邊則坐著西裝革履的唐律,他正捧著一個帶吸管的水杯,小心翼翼的餵少女喝水。

少女還是被嗆到了,輕輕咳嗽一聲。

“夢之,慢點喝。”唐律連忙放下杯子,拿紙巾過來。

譚夢之搖搖頭,表示不需要。

唐律還是幫她擦了擦唇角,眼神透出一抹陰郁:“你怕我?”

“怎麽會呢。”譚夢之又搖搖頭,眼神瞧著迷迷糊糊。

她從沈睡中醒來之後,只記得在澳門墮入水中之前的事情。

唐律卻告訴她,她已經昏迷了整整二十三年。

她覺著唐律在開玩笑,鏡子裏的她明明還是十八歲時的樣子。

但一瞧唐律,又不像是開玩笑。

他模樣變化並不是很大,瞧上去頂多三十歲出頭,可渾身透露出的成熟冷冽氣質,和從前完全不同。

怕他談不上,只是很陌生,陌生到產生一股壓迫感。

“唐先生。”門外有人喊。

唐律像是沒聽見,還在看著譚夢之。

“有人在喊你。”譚夢之朝門口望過去,也借此錯開他的視線。

“我出去一下。”唐律起身出門。

譚夢之松了口氣,醒來後,她已在病床上躺了好幾天。如今恢覆些精神,她嘗試著從床上起來,在地上走一走。

這間房好像有兩張病床,正中被一扇屏風隔開了。

她很好奇,唐律這麽有錢,竟然不給她安排VIP病房。

譚夢之繞過屏風,想看一眼自己的“室友”。

竟然是一個男人,臉上布滿恐怖的疤痕,沒有任何心理準備,嚇的她慘叫一聲!

唐律聽見聲音立刻進來:“夢之?”

譚夢之腳軟,險些摔倒在地,唐律將她扶到床上:“他和你一樣,也是遭遇了事故昏迷不醒的病人,曾經被火燒傷過,沒什麽好怕的。”

譚夢之轉身背對著屏風,手臂抱起膝蓋縮成一團,仍是驚魂未定的模樣。

唐律也看了屏風一眼:“等會兒換個病房。”

譚夢之渾渾噩噩的點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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